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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
作者:王祺  

   奶奶已经离开我十年了。
   记忆真是奇异的东西。对一个人音容笑貌的怀想,能够记忆的都是细碎的小事,虽是琐碎,但淌在血液,根植于心,久久难忘。我对奶奶的怀念就是。
   十年来,我忘不了奶奶的背影。老人家身材瘦小,脊背笔挺,穿着干净整洁,即使衣服式样老旧,却也见不着一丝褶皱。就是这瘦小的背影,老是准点出现在中晚饭前后的露天阳台上。她在远眺着,期盼在眼眸中见着熟悉的亲人,倘若见着,她总是用手掌在衣服上来回蹭几下,转身离开,高兴的自言道,该生火做饭了。
   十年来,我也忘不了奶奶对我的教诲,和她一贯的善良。奶奶极为和善,有着极好的脾性,为邻里称道。过去人穷,每有乞讨的人来家门口要饭,奶奶总拿出椅子,让来人坐下,再拿出碗筷,拨出饭菜,一并递与他。奶奶常讲,人在世上谁没个三灾九难,能帮就帮。后来我渐长,在读《增广贤文》时,见着一句话,“路上有饥人,家中有剩饭;积德与儿孙,要广行方便”,才懂得乐善好施,急人所急,帮人所需,也将增福积德,被泽子孙的道理。奶奶就是这么一个人。
   奶奶没进过一天学校,却聪颖慧人,让我感佩。她会摄影,能照相,八十年代还经营过彩色照相馆;酿甜酒、包粽子、熬凉粉、制腐乳、腌泡菜都是她的拿手,我就是吃着老人家的饭菜长大。年老后,她又爱好健身,舞扇、舞手绢、太极拳剑样样能来。她常常是刚学的口诀招式,很快时间就能自然舞出,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同练的老人啧啧称奇。我知道她是会用巧功。幼小时我常躺在奶奶身边,她半卧床头,一只手捏着谱子,另一只手在空中来回比划着。她常对我说,这一招一式就跟温书是一样,要每能在夜间临睡和清晨醒来,心里默默回想一遍,如同放映电影一般,如此想忘都难。我连连点头。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年幼的我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奶奶进入酣梦。
   闲暇时光,奶奶又倚在木椅上,坐在阳台,带着镶边的折叠式老花眼镜,在这柔和的日光下用细瘦的手,用力地钩织着一双双毛线拖鞋,她总是不停歇。她说,只她钩的鞋穿着舒适暖和。我坐在一旁仔细端详着。有趣的是,她将镜腿不端架在耳廓上,而是紧贴鬓角,直至消失在白发里,整个眼镜向前倾斜着,随着钩针的上下穿引,身体也略微晃动,我生怕掉落。奶奶勾勒出的拖鞋图案各样,有蝴蝶、骏马、猫狗、几何图形,看着质朴,别有趣味。一根根的细柔的毛线经过她的手,仿佛注入了生命,她把时光织在里面,她把对晚辈的爱融在里头,交织交错着,在许多个午后的暖阳下,也为我编织着一个个彩虹似的梦。
   后来清理遗物时,在老式的衣柜中,发现了三个大袋子,里头塞满了毛线拖鞋,三十多双。我知道这是奶奶留着给我的。她说的一点没错,商店里再上好的毛线拖鞋,也不及她钩织的穿着暖。嗨,她对孙辈全心无私的爱,又岂是我的拙笔所能描绘。
   奶奶罹患恶疾,病势来得急,在住进医院仅十一个日夜后就永远离开了我。早前,她是知道自己患病的。在她离世后,邻居诉说,奶奶常讲,自己只怕寿命不长,身体常患痛。这些话,生前我却不曾听着奶奶说过一次。才明白,她隐瞒病情是怕麻烦子女,害怕患了大病用钱也无补,不如隐忍着。这让我的心更剜着痛。

   岁月易逝,也冗长,十年的时光又悄然流走,我于这陌生的世间又混了十年;在这长长短短的日子里,我走过许多的路,受了这世间许多的冷暖淡薄,如果我还能拾得最平和、最坦然的心,继续去走下一个又一个的十年,那我要感谢我的奶奶,是她教会了我如何为人,是她安顿了我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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