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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诗歌带我们进入生活的魔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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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个人的写作而言,对我影响比较大的是诗人聂鲁达的一句话,他说“写诗是一门手艺”。这句话把我从早期青春期写作的浪漫主义、从远方的抒情中给拉了出来。他说“最好的诗人就是每天为我们提供面包的人”。诗人就是面包师这样的比喻,让我想到我无数的祖辈和身边的手艺人。我的祖父是一位修补船帆的工匠,在机船普及推广之前,我们洞头岛上的船帆基本出自我的家族。而我的父亲是一位理发师,是我们洞头岛最有名的理发师之一,最多的时候同时收了7、8位徒弟。当我对这句话具有了理解的时候,我感觉我在写诗的手就是他们在缝船帆、理发、做面包的手。我希望,我的手和他们一样粗糙和灵活。
写作是一门比较特殊的手艺。它是一门关于语言的手艺。它需要编织语言,编辑词语,编织梦,编织虚空,编织一个现实的幻影世界。在这里,诗人更像是一位魔术师,或者说是拥有一定幻术的魔法师。我很喜欢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喜欢马尔克斯,喜欢马孔多小镇的各类神奇的故事,磁铁将地底的盔甲吸了出来。也喜欢现代小说的创造者们,喜欢卡夫卡的骑桶者、饥饿艺术家,喜欢博尔赫斯的通天塔图书馆、沙之书。我们中国其实也充斥着这些魔幻的作品,聊斋就是其一,红梦楼也是其中之一。在这方面,诗歌的语言天生是具有魔性的。当我体验到诗歌写作带有的魔性之后,才算认识到了写作的乐趣。
处在当代社会,有时候空虚感是比较强烈的。张枣的一句话:既然生活失败了,诗歌为什么要成功呢?这种现象,我感觉每位写作者都可能都在面对的。面对生活所造成的错落感中,我觉得最强烈的依旧是时间和意义追问所造成的那一部分。时间和意义,可以说都是人类独有的幻觉。对于动物而言,极少会有时间的错落感,也不会去追问人生的意义。面对时间这个人类虚构出的庞然大物,我们本身就显得荒谬或者是可怜的。不过不去面对,不去思考这种荒谬就显得更加荒谬。
通过诗歌写作,这种割裂在一定程度上弥合了,它让我们看见。王家新有一句话很有意思,他说“诗,应该是动物眼中看到的世界”,好像就是在说这种独特的看见的状态。诗人仿佛可以进入世界的体内,进入所书写对象的体内,他是通灵的。这个也很像手艺人神奇的状态,当他们全身心进行创造时,当他们聚精会神时,他们的眼睛仿佛可以透视,他们的耳朵仿佛按上了听诊器。诗人是发现生活魔性的工匠,可以感受到肌肤之下血液的流动,感受到大理石地面下的砂砾。通过诗歌,我们日常所厌弃的生活会重新复活。诗歌带领我们进入生活的魔境里,进入生活的诗意里。
叶芝在他的后期诗中写到:“既然我的梯子移开了/我必须躺在所有梯子开始的地方”。在我们这种时代处境之下,每个诗人可能都是在“梯子”被移走的的地方开始写作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诗歌写作是一场伟大的虚构。辛波斯卡在《写作的喜悦》一诗里写到“写作的喜悦。保存的力量。人类之手的复仇”。文学是一场盛大的合谋,是作家和作家之间,是作家和读者之间,是人和人之间的一场无比盛大的合谋,是人在对抗时间对抗虚无的一场艺术表演。在这一点上,诗人和夸父一样,和西西弗斯一样,和堂吉诃德一样,用我们的笔在追日、推石头、冲击风车。
躺在所有梯子开始的地方,我感觉写诗就是抱有一种空洞的敏感和自由。面对现实,我们很可能会失语和妥协。这时,写作就是我们被卸去的双手,我们要动用口、脚、全身去重新拥有编织的能力,去书写出时代所具有的歧义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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