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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纳凉时
作者:曹家俊  

    夏天的夜晚,乡下的院场上,乘凉,讲故事,聊天,吃瓜,捉萤火虫……那一幕幕孩提时代的情景,虽然已经远去了半个多世纪,但依然没有忘却——
    傍晚,夕阳西沉,晚霞似火。晚饭吃过,上床还早,村里人便不约而同聚集到院场上乘凉。家家门口的场地,早就洒上水打扫一净。也早有人把准备好的一抱干草堆到场的一角,点燃了,草堆先冒出浓烟,慢慢地,那浓烟稀释了,顺风飘过来,烟冒气中夹带着艾叶的清香,怕烟熏的蚊子便逃之夭夭。
    在家门口,放上凳椅,搁起门板,也有的把竹席摊在砖地上,供幼小的孩子或坐或躺。大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葵扇,既扇风又驱赶讨厌的蚊虫,扇子的拍打声此伏彼起,在夜色中传递。在家门口的场地上乘凉,每家每户几乎是倾巢出动,男女老少,这里一堆那里一伙,谈谈天,说说地,聊聊东家长,扯扯西邻短,笑声时起,活脱脱一幅和平年代宁静温馨的乡村纳凉图。男人们大都是赤着上身,身体无不晒成了古铜色。小孩子最自由了,只穿短裤的甚至赤身裸体的都有,一个个晒成了小黑人。他们也是最不安分的一帮,玩了一个白天还没玩够,这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嬉闹。孩子们在一起总是免不了要打打闹闹,吵吵嚷嚷,于是,乘凉人丛中不时夹杂着大人们呼唤声和训斥声。
    乡下人粗话脏话是随口而出,什么“小赤佬”“小浮尸”“小猢狲”“小冤家”等等,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但这些骂人话训斥话大多无恶意,有的还是疼爱的表露,所以骂归骂,没有谁会当真的。而顽皮的男孩子往往把大人的训斥当作耳边风,根本不怕,有的大人越是骂得凶小孩越是吵得厉害,止也止不住。大人说这叫“人来疯”,其实是小孩子自我表现的一种方式。
    但只要有人讲起了故事,即使是最顽皮的孩子也会被吸引过来。于是,便有那“民间故事大王”开始天花乱坠地吹起来,虽然大伙儿都知道那人爱信口开河瞎说一气,但就是爱听,于是一个个安安静静围坐在一起听故事,就是最不听话的顽童也成了文静的小姑娘。星空下,凉风里,城市或集镇上发生的新闻,道听途说的趣闻,隔了不知多久的旧闻,在左邻右舍的口上传递;还有民间故事中的妖魔鬼怪、神仙精灵,聊斋中的狐仙花妖,牛鬼蛇神……一个个悄然向人们走来。故事总是那么吸引人,讲的人是口吐莲花,听的人是痴迷入神。讲到紧要处,胆小的孩子小便急了也憋着,与其说是不肯漏听,不如说是害怕去拐角处小便,但越是害怕越是要听,一直听得背上凉飕飕,偷偷地往身后瞧,好像屋后黑黝黝的竹园、树影婆娑的河边都隐藏着精灵鬼怪,只要你敢走过去,就会一把把你抓去……记得有一次听大人讲聊斋故事《画皮》,讲到那厉鬼挖开读书人的心窝,掏出一颗鲜血淋淋的心要吃,我惊叫了一声,旁边便有人打趣那讲故事的:“你再吓小人,要是小孩子回去发寒热要找你算账的。”那人便连连说:“不讲了,不讲了……”结果引来周围听得出神的男女老少一片抗议声。
    晚风挟带着白日余热,还不怎么凉爽,又微弱,不解爽,谁都盼望风刮得大点。一首关于风的儿歌表达了人们的期盼:“风婆婆,草里蹲,蹲一蹲,就起身,大树连根起,小树着天飞……”但没有了白昼烈日的助威,晚风的热度终于渐渐退去,空气渐渐变得凉爽起来。从虚幻的故事里回到现实中,抬头四望,可见稻田上点点流萤飞来飞去,那是黑夜的小精灵在夜空中游荡。
    有一盏“小灯笼”飞近了,我拿起葵扇去扑,一下子扑到扇底下,小心地把虫子捏起,那微弱的光亮能照见手指上的罗纹。拿来一只小玻璃瓶里装上,隔着透明的玻璃观察那小精灵的尾巴一闪一闪的荧光,小小的脑瓜便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它会发光呢?……
    “来吃西瓜啰!”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听故事的孩子们立刻雀跃起来。西瓜是自家种的,早已装入网线袋在井水里浸老半天了。锋利的刀刃刚碰到瓜皮,还没用力,那瓜瓤便啪的一声自动裂开,红色的瓜汁流到桌面上。昏暗的油灯照着红瓤黑籽,不用尝便知是个甜度很高的西瓜。于是大手小手一齐伸上,一颗硕大的西瓜便立马瓜分完毕。舌头享受着西瓜汁的甜蜜,喉咙和食管则感觉到一股清凉自上而下流过,直达到胃部,产生一种极为舒适的快感。人多嘴多,吃得不过瘾,有人立即说:“我家也有,等我去拿!”也有人拿出了香瓜和另一种甜瓜,让大家分享。香瓜要挑青皮绿肉的,不但香气足,而且甜度高;另一种白皮的甜瓜甜度稍差,这种比香瓜大的瓜,乡下人叫它“买饭瓜”,直到现在仍不知其正确的写法。这种瓜要变酥了才好吃,而且可以当饭吃,但吃时如果贪多快咽,很容易噎着,有人就叫这种瓜为“噎煞老太婆”,很形象。不过我不太喜欢吃这种瓜,嫌它淡水气,不甜不脆。吃这种瓜如果蘸着白糖吃口感就好多了。
    除了吃西瓜,还有别的东西可吃,最常见的是煮南瓜和煮玉米。南瓜我们乡下人叫番瓜,质地最好的是梅李番瓜,个头不大,但只要老熟,煮熟后又酥又甜,很上口。玉米总要在锅里煮很久,嫩的糯性十足,稍老的要煮得外表起糊才好吃。
    半夜了,气温渐降,露水下来了,桌子上开始发潮,人们也困了。于是一个个进屋,村上响起一阵关门声。我哈欠连连,母亲抱着我回到屋里,此刻耳边的蚊声已安静了许多。钻进蚊帐,倒头便睡,母亲跟着钻进来,手里拿着一盏捉蚊灯。这种灯外形就像铁路上用的信号灯,只是小了许多,除顶端有口外,在一侧也开一圆口,里面点火,看到停在蚊帐上的蚊子,不管是横里的还是顶上的蚊子,移灯上前,用灯孔罩住,那蚊子就是死路一条。等帐子里的蚊子捉光,便用一根木棍把蚊帐的开口处压住,免得我睡梦中把手或脚伸出帐子遭受蚊子叮咬。这时,母亲便躺在我身边,轻轻为我打扇,又累又困的我便在母亲扇起的阵阵人造凉风中安然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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