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课外阅读 > 详细内容
那些年我吃过的糖
作者:秦羽墨  

我们家最受欢迎的长辈是奶奶。

她性格宽容慈悲,很少打骂人。这倒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她是我们众多孙子最主要的“糖”源。在我的心目中,奶奶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是糖的代名词。奶奶每隔一段时间去一趟县城,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糖果,她去城里的日子就成了我们的节日。奶奶给我们分派糖果的时候,半眯着眼,说话悄声细语,给的糖果也一样多。奶奶对我们的爱是一视同仁的,就像分配均匀的糖果。

由此也可看出,小时候的我们吃糖的机会是那么的少,从而不得不主动去找寻。一条路一旦得到证实,队伍立马会变得浩浩荡荡。

茶花里的蜜糖是我们的最爱,量大、集中。我们村的小学后面有一大片山茶林,秋天茶花开时,满山洁白,数不清的蜜蜂“嗡嗡”地在那举行盛大的集会。花开得最盛的时候,并不是产蜜的最佳时段,一定要等花意阑珊,将谢未谢之时,花蜜才最多。吸管现取现用,扯一根蕨将芯抽出来,然后插进花心,用力一吸,那滴硕大的蜜糖就乖乖进了嘴里,满足感瞬间流遍全身。多年后,我读到“如饮琼浆”这个词,首先想到的便是茶蜜。想要吃茶花里的蜜糖是危险的,因为茶树枝桠太细,容易掉下来栽跟头。而且平时文静的蜜蜂,因为家园遭到破坏,也会主动攻击人,经常把我们蛰得紫一块青一块,那种痛比刀子割还难受,持续的时间特别长。但为了口腹之欲,我们甘心忍受这种痛苦。加上花粉和蜜糖弄在衣服上很难洗掉,每次吃完蜜糖回家,我们都要被大人训斥一顿。

松针上的糖是种奇怪的糖。晚稻成熟前后,马尾松上总是挂这一些亮晶晶的东西,老远就能闻到松汁和糖混杂的特殊气息。那糖是固体状的,白,湿润,一团团凝结在松针上,它们居高临下,太阳一照发出诱惑十足的光芒。只是那些糖实在长得太高了,我们常常只能望糖兴叹。只有等到哪家伐树,小伙伴们才循声而至,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有的人小心地摘,一把一把搜集到一起;有的人干脆直接用嘴,连糖带松针一把塞到口里,吃完糖再把松针吐出来。和茶花里的糖比起来,这种糖更甜,更有嚼头。

冬天,找糖吃变得艰难起来,放眼看去,只有毛茛值得一挖。那是一种茅草的根,雪白,半透明,糖分很高,挖出来洗干净,就可以扔到嘴里直接嚼。

乡下還有种糖,叫做芦秫,是一种甜高粱。在南方,人们像吃甘蔗一样吃它的杆子,几乎每家每户都种,只不过山里田地少,要留着种粮食,芦秫只能种一小块,用来哄小孩。谁家的芦秫最多,那家孩子就最神气,一边走路一边像撕甘蔗一样撕着芦秫,神气得很。如今乡下见不到芦秫了,糖不再稀缺之后,它们早已绝迹。

在无糖可吃的季节,我们会采取一些特殊办法。

不知何时,村里突然刮起一股做糖的风。到了年底,村里的女人们争先恐后熬制起红薯糖来。一两百斤的红薯,只能熬出十斤糖,用罐子装着,浓酽迷人。最先做糖的是一个从外地来的阿姨,她的家乡盛行此法,她们家还是制糖世家。她把熬糖的方法告诉村里的女性后,没过多久就满村飘香了。原来,大人们也抵挡不住糖的诱惑啊!她们先熬红薯糖,再用糖浆来做冬瓜糖、松子糖、花生糖,除了自己吃以外,还可以拿出去卖钱。

母亲也加入了熬糖做糖的行列。有一回,母亲不在家,我偷吃了她熬的红薯糖。看着一大罐颜色暗红、散发着诱人醇香的糖,我没能控制自己,一次吃了一斤多。吃的时候,我浑身甜丝丝的,香得要命,吃完后就受不了了。先是头晕晕乎乎,接着肚子发胀,两个小时里上了五次厕所。我把肚子吃坏了,一整天,一口饭都吃不下,父亲一点也不同情我,毕竟那些糖本是留着过年招呼客人的,可是现在,只能到别人家去买了。

现在的孩子们,糖果唾手可得,不必再像我小时候那样苦苦找寻。那种为了糖,就算挨打都甜的感觉,我再也不会有了。


0    158

首页 | 关于我们 | 新闻公告 | 联系方式 | 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