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是栽花植树好时节,左邻右舍都在给老花换新泥,在盆里插新枝,妻子眼热了,心动了,说要在楼下花坛里为新生的小女儿栽一棵同龄树,我满口答应。可是三月都过了大半,我还未买来树苗,妻子叮咛一次,我忘记一次,可见我的植树意识实在淡薄。 想想自己,从少年到成人,居然没有种过一棵树,愧对自然的大话自然不必去说,但细细回想,不觉心中悚然,我未种树倒也罢了,我却无意间几乎毁了一棵树。 三年前,我扛着摄像机到神农架山区采访,由于需要一个伐木工人砍树的镜头,我和林场的领导商议能否安排一下,林场领导考虑到伐木林区山高路远,不如就近到农户的地里选一棵树。我们找了一户农家,说明来意。 农家的几个年轻儿子女儿听说要拍电视,高兴得很,拿着斧头跑出来,问要砍哪一棵?那位老农却一声不吭,拉下了脸。林场领导对老农说,这棵树算我们买下了。老农说,不是我舍不得砍,实在是这树还太小。老农的儿子女儿叫了起来,人家大老远来拍电视,爹,你别死脑筋了。老农点上旱烟,埋头抽着,不肯答理,场面僵了。 老农的大儿子忍不住跳了起来,说,别管他,我来砍,拿着斧头奔那棵树去。老农盯着儿子,竟没有阻拦,他熄了烟,也拿了一把砍刀一言不发地慢慢跟了去,我担心老农会和儿子干一架,不想他是和儿子一起砍树了。他想通了。 我赶忙把爷儿俩砍树的镜头拍下来,镜头里的儿子满脸兴奋,那老爹却是沉着老脸,好像每一刀都砍痛他的肉。 镜头拍成了,这棵可怜的树的树身已经砍断了小半。老农撇了砍刀,蹲下身用手抚着他自己砍出的树的断口,许久,他才说,还好,这树大概还能活。 后来,这段砍树的镜头只用了三十秒,为了这三十秒,我肆意砍伤一位老农的心,几乎牺牲一棵未成材的树的生命,我有愧。 三年后,因为要为女儿种同龄树,才想起这一幕。 种树对于山上的农民来说是生计,对于城市里的人们来说似乎只是生活点缀。当然,树木构造了我们城市的绿色环境,但我们还远远未做到保护环境如保护生命,正像我天天忘记买树苗一样,等到哪天我能像为女儿买奶粉一样为自己或他人去找一棵树苗种一棵树,树木才能算作被上升为与生命同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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