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变了。

    狂沙中夹杂着生硬的石块与动物的碎骨，合着由远而近逐渐呼啸而来的风，甩在我的脸上、发上、衣服里，一年到头无法洗上几次的头发我将其编成了细碎而长的辫子，抓上一把，粗糙而坚硬。身下的马已在不安的嘶鸣，山丘下我的族人们正在整理着迁徙所用的生活用品，牲畜们骚动着，此起彼伏慌乱地踏踩地面，预告着风暴即将来临。

    是时候出发了。

    黄沙漫天，我将号角吹响，低沉的声音于空中散播，又被狂风吹散。

    族人开始吟唱起mãe bruxa，马儿开始缓缓将装满被衾，锅具，女人与孩子们的木车拉动，向东方运去。远方棕红色的云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向我们涌来，风暴眼又逐渐变得浑浊。女人们戴起了面纱，避免狂乱的沙石抚落她们日益衰老的青春。她们将孩子裹在毯里，紧紧拥于怀里，担忧的望着逐渐退去的脚印与辙痕，吟唱着保佑此行能够平安；男人们随于我身后，注意着风向与四周的动静。

    我们是这片土地上最后一支游牧民族，追逐着风暴的步伐。于风暴眼中寻求我们渴求已久的故乡。我们居无定所，一直前行，先辈的意志在这传承，直至永恒。

    苍狼于身后追赶上我们的车队，凛冽的嚎叫预示这风暴即将追上族人。崎岖不平的地面上野兔与田鼠开始四处奔窜，吱吱叫着以示它们的恐惧。羊群四散着奔跑，绵软的音中夹杂着颤抖，族人聚集一起，赶动着它们聚成一队。

    “加快步伐！”我大吼着，嘴中吹进了咸涩的东西。狠狠啐了口，该死，这次出发太晚了。族人们各自吹响了骨笛，马儿开始受惊般向东方奔去。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尘土弥漫，渺小的车队前进着，身后是不断翻滚肆虐而来的棕云与狂风，雷电开始聚集，发出令人胆战的声响。

    飞奔的马带着我们冲进了风暴区。女人与孩子往车厢内退去，身边男人的惊恐已流露在他们的眼里。“镇定！”眼前的雨水与沙尘钻进进了我们的毯中，淋湿了族人们的发，黏在脸上。土黄色的雨流滑入我的脖颈。穿过风暴，便能达到下一个驻营地。

    前进。雨落狂流之势令人睁不开眼，已有孩子尖利哭叫起来。稚嫩的嗓音又被雨拍打地面与雷轰鸣的声音盖过。不能畏惧，我于心中重复着。吹起骨笛，让马更疯狂地向东方跑去，白昼于极远极远的地平线外显现。风吹着，呼啸着，我感到十分不安。

    车队前行了一夜，雨与沙已将我们的物品打湿成皱巴巴的一团。族人们都体力透支，摇晃着于马上坚持着前进。有女人从车厢里探出头，焦虑地喊：

    “族长！我的孩子发热了！能不能给我一些退烧的药汁？”

    我摆摆手，巨大的疲惫与恐惧令我嗓子干痒到不行，嘶哑地吩咐拿来一些草汁，让其喝下。回头望了一眼，牛羊群已丢失了大半，零散的遗落在路上。云层已不再追逐我们，雷电于风暴中闪耀。雨势逐渐减小，但还不能停。要去到那极远的东方，白昼之下。

    当我们踏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离开风暴区，踩上这片富饶的土地时，所有人都唤起了mãe bruxa。我的勇士们仍追随在我身后，棕黄的脸上眼窝深陷，满是疲倦，却溢出了喜悦；脱力的马半跪于地，口中白沫不断向外涌。穿了许久的羊皮外衣，原先绘满花纹，如今已快要褪去色彩，我用袖子抹去脸上残留的雨水。我的身体麻木，却为再一次获得新生而疯狂的叫嚣。女人孩子们已点起篝火，布置扎营。

    我们追逐风暴，也被风暴追逐。我们与其共存，我们与其争夺生死。我们是这片大陆最后一支游牧民族，也是风暴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