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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冷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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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段连线评论的视频被推上热搜,一名记者用“白痴”“疯疯癫癫”等词来形容全红婵,由此引发广大网友的不满。
的确很刺耳。别说是刚刚为国征战、取得骄人成绩的奥运冠军,哪怕是面对一个普通的十七岁小女孩,作为一名资深的评论记者,何至于如此刻薄与恶意?
古话有言: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语言是人与人之间相互理解的纽带,也是人与人之间相互伤害的利器。
如这般“白痴”“疯癫”之类的伤人话语在生活中并不鲜见,同等地位的双方还好,各不相让,旗鼓相当。
而那些发生在年长对年少的、上司对下属的、父母对孩子的、老师对学生的,强者对于弱者的打击,更是杀伤力翻倍的。
我读小学三年级时,一次单元测试后,同学们的桌面上都摆着一张试卷,卷面上的分数大概都不好看。
那位新来代课的老师,她站在讲台前,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只高高举起,伸出一根食指,在我们的脑袋上摇晃着:“你们,你们都是癫的哪!癫——的哪!”那个“癫”字,被高高地扬起,长长地拖开,在我们的头顶上盘旋。
她的下巴高高抬起,眯缝着眼睛向下斜视着,那种不屑、鄙夷与厌恶,像大山一样压下来。
大家低着头,一声不吭,噤若寒蝉。我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也不敢动,全身都僵在那里,似乎轻轻一移,身体就会被碾成碎片,散落一地。内心充满了愧疚,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几十年过去,那一刻的压抑和慌张,恐惧与自卑,还历历在目。语言的暴力,远超过一根又粗又长的教鞭。
语言作为人类沟通交往最重要的工具,除了能传达信息,还有隐含在信息中的情感传递。
承载信息的功能强调正确与否。说错了,还可纠正,毕竟谁都有盲区,不可能都全知全能。
可传递情感就比较复杂,人类的喜怒哀乐惧憎都附在语言上,所以语言学中有褒义词、贬义词和中心词之分。
在情感表达上的失误、失态、失当,就不是“纠正”能抚平的,它带给当事人的伤害是长久的,甚至可能是永久的。哪怕事后道歉,也难以获得他人内心深处真正的原谅,就像一块玻璃被打碎,弥补的技术再好,总有裂痕,即便肉眼看不见,心还能感觉得到。
丹尼尔.卡尼曼在《思考,快与慢》中,指出人类大脑中安装着两套系统:快与慢。快系统一般依赖直觉思维,慢系统则指的是理性推演过程。在做决定的时候,我们大多数时候启动快系统,极少使用挺伤神的慢系统——所以说“爱思考”是挺反人性的。
其实我们在运用语言表达观点与看法时,对于传达信息的部分一般来自于深思熟虑的慢系统。
而那附着在信息之中的情感态度,可能更多是不自觉地启动了快系统,也就说隐含在其中的情感底色,更本能,更贴近本质,也更难隐藏。
比如那个不断被拉长的“癫”字,除了表达批评、不满,还含有深深的傲慢——一种智力上优越感带来的傲慢,会让弱者有不配活的恐慌。
那位记者如是:世界冠军又如何?离开了跳水平台,我就能妥妥地碾压你。
著名作家夏衍临终前十分难受,他的秘书见状说:“我去叫大夫。”夏衍极其艰难地说:“不是叫,而是请。”
甚为感动,这不是迂腐的咬文嚼字。对于他人的尊重,是深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自然而然的反应。
人类的语言随着时代发展在变化。从古文言到现代白话文,移动互联网时代语言的典雅性也逐渐向着越来越口语化转变。
但不管怎样变化,语言所承载的信息传达、情感传递总也没变。语言,除了是思维的外衣,还是情感的投射。
哪怕捏着鼻子认同这位资深记者的观点,也绝无法接受这种无由来的傲慢。
投向全红婵的恶意,有无数网友为之伸冤,那些默默咽下了言语暴力的角落里,还有多少脆弱的心灵在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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