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家两三公里处,有一片菜地。作为农业文明的微缩景观,似乎保全了几欲失传的二十四节气,一年年地,一日日地加深着人与自然的关系。
今年夏天持续高温,直接覆盖立秋、处暑、白露、秋分,从37℃的酷夏一夜过渡至深秋。这令一个在农业文明里生长的躯体颇感不适。
近日,一切又都回来了,平凡的日子被寒露、霜降稳稳接住。这样熟悉的持续感,让印刻于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又一次重回秋寒,总归错不了。这长久地赋予人精神上的季节性安稳,让人的内心踏实,始终有一种恒定的东西存在。
霜降前后的农历九月,应是农人们起山芋、点油菜的时节。你看,最早厘清人与天地关系的,并非哲学家,而是农民。应时而种,应节而收,正是在践行某种哲学思想。
深秋后的土地,被泼上水,撒了菜籽,盖上枯草。过几日,就会钻出无数乳白的芽,青菜的,芫荽的,菠菜的……露台上的花盆也清理出来种蒜,不出三五日,蒜瓣尖也会抽出嫩芽来。老梅树旁的拉秧草被拔去了,叶丛中花苞点点。年年如此。世间,还有什么比植物更守信的?再无。这无端地让人心安,仿佛有了恒久的依靠。
小区遍植鹅掌楸,树冠下层的叶片渐黄,但并非失水的枯黄,而是富于生命力的黄,黄得蓬勃。绿化带转角处,总有雁来红,群群簇簇,相拥相依,风一日日地寒了,它们红得如此热烈,用整个生命在红。还有葱兰,绿叶丛中冒出点点的白,白得从不辜负人。年轻时,认为鸡冠花粗拙老丑,如今透过中年的眼,反觉此花最具品质,倔强,顽强,凌寒不惧,纵然被嫌弃,照样有底气开花,多日不绝,犹如高山坠石的气魄,挺好,不容易。
人心的孤独,一年年被这些植物安慰着。久而久之,更加剧了精神上的依赖。
闲来散步,整个小区都笼罩在似有若无的桂花香中,有“不来常思君”的迂回曲折。正巧,朋友送来一枝桂花,剪了插瓶。深夜,香气渐拢,是暖香了,似凌寒中划亮一支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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