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陡门住的时候，我应该还小，只有三岁。经常听见楼下的卖米的吆喝声，叫卖的是一个老头子。他的吆喝不像他的脸那样的苍老，更像是爷爷家榕树的根，有劲却也沙哑。我认识他，他似乎不认识我，但他认识母亲。母亲总是去他那儿买米，有时我也会跟着去。

  我听不懂温州话，而老头子似乎只会说温州话。他总在那个时候到我家楼下吆喝：“霉也！霉也！”我觉得他就是这么叫的，但后来母亲说他叫的是“米哦米哦”。本来觉得他似乎是个叫花子，像在电视上看到的脸是黑的，手也是黑的，衣服是破的，裤子也是破的那样。母亲笑我，说叫花子怎么会叫得这么响，只是卖米罢了。我想也是，陪母亲下楼买米的时候，我偷偷地瞄了一眼那个老头子，他很有精神，像被我塞到抽屉里的不倒翁，笑着的。

他每天早上都在，对我来说也成了习惯。喜欢听到他的吆喝声，不急，却很响。我的老家在永强，其实也不是我的，是母亲的，那儿也有很多吆喝声。每天听到，似乎有了老家的味道，更热闹，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吧，就像是独自一人离开故乡听到家乡话那样的亲切。

到六岁的时候我就搬家了。那个家旁边有条大河，隔着外面的世界。离开了那个老头子，也再没听到他的吆喝声。但心里一点点的伤心也很快就没有了，消逝了……如今，我十四岁了，也不小了吧。与母亲走在桥上，偶然间又听到了他的吆喝声：“米哦！米哦！”只是，还是那个老头子么？我没有问母亲他在喊什么。这吆喝声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样的有劲却又沙哑，像爷爷家榕树的根一样。我觉得很亲切却也很揪心，像亲人离去了再也回不来一样。

  那个老头子他还好吗？他还在吗？

还想去上陡门，再听一遍老头子的吆喝：“米哦！米哦！”，然后就忘不掉了。